夜照亮了夜

          膚色

這是一個特別炎熱的夏天。

L想起去年這個時候，一群朋友從島嶼來，女孩們都怕曬太陽，把自己包得緊緊的，沒有一個人願意穿輕便舒服的涼鞋。並且，雙手還戴著一種半長的黑套子，跟現代感的衣飾很不搭調。這使人想起小時候，市場裡賣自家農耕蔬菜的婦女，只差沒有戴著那頂綁著花布巾的斗笠。


南方島國來的女孩們，對白皙如牛奶般的膚色，多半有著堅貞的信念。

男孩就不是了，每一個人都好像是陽光下的硬漢， 皮膚的顏色因此特別有變化，都曬成酒紅色，巧克力色和咖啡色了。

L回憶起去年夏天，她也去了波羅地海。不像在七月的南法，地中海氣候，乾燥又炎熱。當時下雨不斷天很涼，常常要穿著薄外套。

而今年夏天，在大陸型氣候的亞得利亞海，天氣極為濕熱，陽光下，L覺得自己像個男人，也曬的....啊！....像煮過的茄子了！是啊！就是一種紫黑色。



          溫柔的死神

今天呢，卻有點冷。夏天突然不見了！

Mistral北風已經吹了三天三夜，還沒停下來的跡象。整天聽風聲狂野地嘶喊，L心煩氣躁，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，為什麼老天爺要持續懲罰她。

桌上那瓶白色鋁罐寫著橘子色字體的噴式礦泉水，它靜默的身影照過來，突然令人感到巨大的孤單，和不知所措。它在前兩個禮拜一直跟著L，在她的車子裡，從地中海北邊，穿過亞得利亞海，來來回回一共走了三千公里的路。

在北義大利T小鎮，L落腳的老房子裡，它也一直都在場。

現在 ，場景轉換了，人物也沈寂下來。礦泉水罐似乎轉一個身，就變成了溫柔的死神那樣地睖視著L，讓她很害怕。

看到它，就想再逆時空回去。

L想用一整個下午的時間，把那棟許久沒人住的老房子打掃乾淨，起碼清空所有的蜘蛛網；她也想喝光冰箱裡各種色澤和口味，冰涼好喝的啤酒，以及等待院子裡那棵無花果樹纍纍的果實成熟，好成為可口的甜食。當然晚餐後，也是可以選擇去鎮上吃兩大球道地的義大利冰淇淋的。

但是，這噴霧礦泉水卻說這一切都是不可能了！它說，你只有面對死亡別無他法了。

好像母親或親愛的朋友來家裡渡假離去後，留在房間床頭的瓶裝水和杯子，或在陽台坐過的椅子，死神喜歡附身在它們的身上，輕聲細語地傳達物在人不在的訊息。很奇怪，喜歡獨處的L，卻在離別的背後感到極端無助，感到在死神的面前，也只有痛哭傷心的份而已。

L常常會因此而害怕和慟哭。

其實根本沒人死....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 兩個兒童     

“冬天時，你我愛在花園裡談天說地，喝酒，烤火和嬉戲唱歌。”

這一天，夏天被北風吹散了；L不禁思念起寒冬蒼涼的風景。裡頭的主角是兩個兒童，不論從那個角度窺探畫面，都會令人欣喜微笑... 

現在呢 ？....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呢？戰爭？或者只是不小心的擦槍走火。冤錯糾結受傷與仇恨....竟然就變成完結篇背景的裝飾元素了嗎？

L怎麼問都得不到答案。

只能怪罪自己，覺得自己是如此粗心大意粗枝大葉，卻被認為是厲害夾纏，著實感到誤會和委屈。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？不知道... 只確定一件事是真實的，是：你我歌吟一般的歡笑聲，是誠摯好聽的，不是假的。

下午，L 獨自跑去花園。路上有人在鋪補馬路，燒樹枝，噴著除草的農藥。煙與難受的氣體，薰得L不禁流淚。

於是開玩笑也有點調皮地跟施工的先生抱怨：您把我弄得很傷心，我要哭了....卻見那工人先生非常抱歉地說：真是對不起對不起，我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來這裡。

這裡是我幾乎每天會來的地方啊！任何時間都有可能啊！... L心裡這麼回答，但是沒有說出來。只苦笑著，穿過障礙很多的現場。心裡因為道路難行，與你我關係的艱困重重，而感到很難過很難過。




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 夜照亮了夜

回到家後，L累得早早地上床睡了。 接著，她做了一個真實無比的夢。夢中，她記起歌德在“浮士德”裡的一句話：

停下來因為...
你是美麗的...



....我們像以前一樣，在寒冬的花園烤火。

在黑夜裡，還沒有完全乾透的柴枝與木塊，烤熱之後，散發著清香溫暖的氣味。我們沒有任何交談，只在火堆的旁邊靜思著，直到火完全熄滅了，也沒有說任何的話。

在卻又不存在；我們只像是一種魂魄精神。對！我們只是靈魂，一種無涉實體的心境。我們都只剩下一顆心。只剩下舞動的靈魂。

慾望在夜的晦暗中繼續地振動著，然而，我們什麼也不想抓住.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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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....
je pense à l'autre calmement, tel qu'il est;
je suspends tout interprétation;
j'entre dans la nuit du non-sens;
le désir continue de vibrer
(l'obscurité est translumineuse),
je ne veux rien saisir;
......

__"Et la nuit éclairait la nuit"
Fragments d'un discours amoureux/Roland Barthes
（“夜照亮了夜 ”/戀人絮語/羅蘭巴特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