樹牆

平靜的景物之外，人心的波濤呢？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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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天早上十點的約，但G早十幾分鐘到。D正在吸塵，大聲喊著：「她來了！」

P人在廚房，加水稀釋的藥水才剛開始滴著，醫生交代十五滴，慢慢滴完雖然只要一兩分鐘，可一分神，這杯每天早上得服用的藥劑，就會因為計算不精準而泡湯。

「為什麼時間還沒到，人就來了呢？」P一邊請D立刻出門去會客，同時看著烤箱上電子鐘標示的時間，內心有點不悅地抱怨著。而一邊，P又往落地窗望出去。

她看見G靜靜地站在草坪上，身上穿著長袖米色棉衫，寬鬆的灰色長褲，以及深色的平底涼鞋。她的長髮被秋天週日早晨的風輕輕揚起，顯得自然好看。

喝完藥，P立刻出門去。G與D正在談矮樹籬牆的距離。P跟G握手問好。

「一般間距15O公分就可以了，這些小樹顯然太靠近了，你們可以移開一些，種到別的地方去。」G說。

「真的嗎？我們卻一直很擔心他們長不大哪！無法想像有一天會因為距離太近而太擠。當初是根據說明書，一棵一棵，按著等距種植的，妳現在看到的這幾棵是長得最好的，遠一點的就不是了。」P邊說邊引G到樹牆的端點，D也附和著說八十公分間距，是樹商交代的。

 樹牆小樹之一：Laurier tin/Viburnum tinus
（source : Wiki)

四十公尺的樹籬，一共是52棵灌木。由四種不同的常綠花樹，交錯品種，種成一道牆。他們分別是1: Pittospore du Japon/Pittosporum tobira /日本海桐花／七里香，2: Laurier tin/Viburnum tinus，3: Escallonia Iveyi，4: Laurier du Portugal/Prunus lusitanica /Portugal laurel/葡萄牙月桂。

 樹牆小樹之二：Escallonia Iveyi
（source : Jardiland)

這些暖天會開白色香花的小樹，都是在春寒料峭的三月底栽種的。一開始，他們因天冷長得很慢。到了乾熱的夏天，植物需要的照顧比平常多，偏偏此時又是離家出遠門渡假的季節，P與D這對沒有親人在身旁又不好意思勞煩鄰居的夫妻，就常常只能將滿園的植物託給老天爺了。

而現在，秋天來了冬天也不遠，G的在場，讓人感到分外愧疚。想每天每天，工作以外的閒散日子裡，都在憂心忙碌著什麼呢？似乎從來就不是這些近在咫尺，生長著的生命。

三人端詳著小樹的姿態，慢慢地走完四十公尺；D結論般地說：「啊！真的離房子越遠的，就長得越不好，應該正是缺乏關心的因素。老實說，園藝，我們兩個都是初級班啊！」

P瞭解，D說初級班只是藉口吧，因為他們都同意，含糊地澆水，不如一個小小的，專注的眼神。也瞭解渴望滋養的植物，是非常靈敏的。

「前幾天發現有一棵還枯死了，甚至死了幾天也不知道。我整個九月在蘇格蘭，D應該要對這場謀殺負責。」P開玩笑地說著，心中也真的抱怨她離家的這整個九月，夏季的尾端，D並沒有好好照顧植物。然而平常的日子裡，她自己又何嘗有過特別的心思在這些植物的身上呢？

「應該是乾死的，只是為什麼只有他自己死了而已呢？其他小樹都長得算可以的。 所以並不是環境適應的問題。死因，我無法判斷，看起來好像很是一個謎呢！」G對著死在樹牆尾端，那棵幼小的葡萄牙月桂，如此評析著。

【 死因成謎】⋯⋯

聽到G的解釋，D與P因親手種的植物死亡，自責抱歉而感到傷懷的壞心情，突然同時從G這些懸疑想像，並且有點美麗的字義中，得到了告解式的安慰。

G接著說：「一般樹籬剛種下去的第一年，土壤得足夠肥沃，並且要充分澆水，之後除了剪齊增加美觀之外，就不必太花心思了，只要一個禮拜澆一次水就足夠了。現在你們可以把每棵樹圈圍起來，防止水外散好讓植物充分吸收。⋯⋯」

這位來幫忙巡視花園並提供意見的paysagiste－庭園景觀設計師G，說話輕聲細語，很像是一位慈愛的醫生，在診斷早產孩童健康不良的症狀一樣。

G說她其實也不真的算是paysagiste－庭園景觀家，因為硬體的工程她不能給具體意見，也無法監工。只是因為在這裡土生土長，喜愛園藝，很瞭解地中海型，乾燥氣候植物的個性，所以花草的設計，她不僅手上適合的好品種很多，也可以幫忙把massifs - 大小的“花叢”，全部規劃出來。

P與D都瞭解，不需虛耗金錢經營，也不必花費時間整理，適應本地氣候，常年生的花草灌木，是適合自己的花園的。然而G還是讓他們感到體貼與善解人意。

「妳有時間跟我們一起喝apéritif－飯前酒嗎？ 」P在G要告辭的當下提議。G欣然答應。

他們自花園閒步進屋子。這是一棟底樓幾乎沒有真實隔間的房子 ，廚房餐廳客廳書房甚至室外的露台，都直線地，連成一體。D領步，三人直接進了廚房。

「我們有Pastis，Wisky，Calvados，Armagnac，Spiritueux，也有蘋果汁和葡萄汁⋯還是妳要不要嚐看看夏天旅行時，我們從義大利帶回來的liquor呢？」D一邊準備酒杯一邊開心地說。

「好啊好啊，就義大利的甜酒吧！」G興致地回應。

「玫瑰紅馬丁尼－ Martini Rosato、 威尼斯省山區的葡萄籽清酒－Grappa di Bassano、醋栗甜酒－Mirto di Sardegna⋯⋯但是真不好意思，家裡沒有配開胃酒的小鹹餅和核果⋯⋯我再找找看⋯⋯嗯！不過我想應該什麼都沒有，也不必找了！哈哈...」P邊致歉，邊把三瓶酒取出來擺在托盤上，同時頑皮地說。

「哇！你們有Sardeigne島的醋栗酒，看起來很讚！我很喜歡義大利這個地中海小島⋯⋯嗯！我要喝這個，這就夠了啊！」

G輕柔的聲音很快樂，像在開心地唱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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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 小記：這篇文章，原來題名「客人」，本來是要寫G女士，如何跟法國南部某個小鎮，一位保守專斷的鎮長周旋，而終於如願蓋了一棟夢想的環保木頭房子，中間所發生的一些困難，與好玩的事。觀點原來定在P女士身上，以第三人稱，敘述她如何被G美麗的風采吸引，也同時想起自己與先生D，在鄉村蓋房子的許多有趣的回憶。

標題「客人」，原本想先寫出早秋的週日早晨，雲淡風輕，女主人跟剛認識的女客人一見如故，相談甚歡的愉快氣氛⋯⋯她們不只會成為好朋友，可能，還會，很相愛。然而⋯⋯

然而，文章現在卻變成這樣。主角換成可以築成籬牆的小樹了。

小樹中，有一棵葡萄牙月桂死了。

【平靜的景物，與其淡如水的生活軌道之外，人心的波濤呢？】

文字流轉，很奇怪，不知道為什麼，書寫的底層，的地下室，一直冒出以上的問號，好像那裡正在發生火警，呵呵。

就記下來好了，也許因此，文字乃可以繼續運動下去⋯⋯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