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重

你想到山上去，把擱了三個月的文章翻譯出來；


有人問你為什麼要跑到山上才翻得出來？你難以回答。因為如果你說，富庶、安逸、享受，還有美食與華屋，你不要，因為它們阻塞你的思路與文采，並且狠心地奪取了你的勤勞與健康…想必連你自己也不相信。

就像你不相信，竟然上山兩天，就把八千字的文章全部翻譯完成，同時也潤飾好了。

有人問你為什麼那麼沒自信？你難以回答。因為如果你說，過去太多自信學了乖，得到了一點點生活的聰明，於是認為把自己降得越低，自由越多。…想必連你自己也不確定。

就像你不確定，山上的日子到底能仰賴多久，山上的好人家、湖水、樹林與清茶淡飯，與你的關係到底有著怎樣的肌理基礎？

每天清晨，你總要環湖走好幾圈，八點不到，陽光就好驕傲了，蓄勢要來折磨人。

可你讀的這詩人，也是在湖畔，與名媛雅士同遊，讚嘆著：水光瀲灩晴偏好。陽光於他，又實在是恩德了。

同樣的人世，同樣的四時節氣，同樣的星星月亮太陽，卻有重重又重重的表現與道理，果真這個世界這麼不容易、這麼繁複與艱難嗎？

就像發出問號後，你的腦子就充斥了寫湖邊散記的梭羅，十九世紀英國的那幾位湖邊詩人，以及表現主義畫家康定斯基…以及…

如果延伸下去，怕湖水也乾涸了。

湖水乾涸變良田，良田荒蕪變遊樂園，遊樂園塌壞了變墓地，屍骨寒了長出草，雨水來了變沼澤，魚蝦安住又還原為湖了。

那麼繁華與簡單也就不那麼不同，就像重重又重重，寫來寫去也不過只是一個字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