鋼筆

而我拼命地寫，寫了很多字，有時候得依賴紙是怎樣的材質，我心愛的鋼筆能否發展出它的創作力來。

媽媽你是否幫我準備好了早餐，你要我陪你去買蘭花嗎。可能M會找我去那紅磚屋的茶館喝茶，或去我們認養的田那裡吃麵包和大聲唱歌；或許H要到家裡來住幾天，我們會在黃昏時騎腳踏車去追夕陽。

而且又一次，我站在家門口，透過小花園與門欄，看巷口旁阿桑圈圍的籬牆內，那紫色的小醡漿草花，它們那麼美，但是將被阿桑除去了；阿桑一邊整理菜園，一邊瞪著騎著單車飛行過去的鄰家男童，破口大罵死囝脯夭壽死囝喔，擱來偷阮厝的果子，我得嘎你槌死。

弟弟那哲思的臉很深沉，弟弟一直在他的世界裡幽遊著，他誦楞嚴咒，說姊姊你也恭敬抄錄帶去異國才好；有時我們談天，一邊吃著不同小時候吃慣了的五香的花生的奶油的乖乖，而是香辣的乖乖，我們都喜歡這個口味，我們從小喜歡吃乖乖吃到這麼大還是沒變；與弟弟談話後我總想要去系統念書了，而不總是不間斷地讀著的嗎，對知識永不饜足可好嗎。

坐火車也在讀書，讀著一本一本土地香的詩集；火車穿過山洞外婆家到了，外婆給我一塊糕吃，她在我的手心上寫了一個X，問我寶貝孫仔你乘法表會背了嗎，阿媽要聽聽看；火車繼續走，滿山白油桐，像雪花飄落飄在外婆的墳土上，我呆傻了，我的眼淚掉下來，不知道是傷愁還是安靜的緣故；是安靜啊，但是誰會相信。

為什麼我總是如此愛哭，我的學生T的爸爸喝農藥自殺死去，他從果園跑出來問我，老師你要吃石榴嗎，我說好啊，可我沒吃到十五歲的少年採的石榴便失去他，我因為耽美而流下太多眼淚，媽媽愛說孩子你這樣多愁是不好的，媽媽你知道嗎，我因為流淚而身心舒放很奇妙。

然後我繼續向前走，想大口大口吞食書本，來到一個語言不通的地方，得到一個男孩的愛，他說文化的感動，知識的吸引力，以及美麗的眼睛，和銀河系一般的瞳孔；困難的語言啊，你實在很調皮，你竄來竄去，把我和他的腦袋訓練得臨危不亂，而自動架上橋樑，以便好好上路。

於是繼續走，想裝滿人生的什麼，譬如淡水河與塞納河的波濤，也開始學習笑看萬事萬物，很難，卻趣味盎然。年少時有人唱喝了一口川水便記起了一切，又喝了另一口川水便忘記了一切，記與忘之間進進出出的指令，將會如何運作呢。

午後清風吹來，爬牆的小白花散著香氣，甜甜的味道沁入此生的航道，你我是否仍是宇宙的遊子，這真是令人發笑的問題，也也許正是結論。